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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梦

梦见头皮屑很多很大块(梦见头皮屑很多很大块周公解梦)

2023-05-08解梦
2019年10月,陆伟(化名)又一次回到了豫章书院,隔着围墙,看到了四楼曾经困住他三个月的铁窗。离开豫章书院的六年间,他总是在梦里回到那里,吊在铁窗上,往后退一

2019年10月,陆伟(化名)又一次回到了豫章书院,隔着围墙,看到了四楼曾经困住他三个月的铁窗。离开豫章书院的六年间,他总是在梦里回到那里,吊在铁窗上,往后退一步,重重地摔到楼下。

就在这个月,博主“温柔”发布了新文章,讲述了豫章书院曝光至今,两年时间里,受害者和志愿者们受到骚扰,自杀未遂、被辞退、受威胁、个人信息曝光……豫章书院和创始人吴军豹再一次回到聚光灯下。

“豫章书院”是江西南昌城郊一所民办学校,两年前,“温柔”一篇《中国到底有多少个杨永信?》的文章发布,曝光了这所学校体罚学生一事。此后,数十位豫章书院受害者站出来,讲述自己在豫章书院被关进小黑屋、用“龙鞭”体罚的经历。12天后,吴军豹回应媒体,称学校已申请停办。

豫章书院关停后,陆伟有了希望。但2017年12月拿到立案通知书至今,受害者们针对豫章书院的诉讼始终未进入审判程序,负责本案的检察官黄建霞称,目前核心证据不足,已退回公安重新侦查。一些受害者们渐渐淡出这场纷争。

陆伟成了为数不多还在坚持的人,他找到一百多位受害者,挨个打电话、加微信,承诺每一个来南昌报案的人,他报销车票和住宿,“就当是顺便旅游了”,寻找受害者并催促他们报案成了他生活的重心。

直到现在,陆伟还是经常回到豫章书院,那里已经转租给一家艺术学校,大门紧锁,铁窗越过墙面,和天空混在一起。陆伟站在门口,不愿意踏进去。

卡在二十岁

陆伟的家在南昌老城区繁华的街道上,现在,他用“他们”来指代父母,小时候,“他们”忙着做生意,外婆把他养到上小学。后来,陆伟跟着“他们”来了南昌,有段时间,他一放学就往小姨家跑。父亲在小姨家门口堵住他,将他拎回家,冲着他吼,“这里才是你的家。”

开学的时候,“他们”去交学费,学期中、学期末各去一次家长会,其余的时候再也不管他和姐姐。像所有疏于管教的家庭那样,陆伟和父母没什么感情,母亲刘淑珍也犯愁,两个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,可是姐姐听话,陆伟“吊儿郎当的”。

姐姐成了全家的骄傲,她去了国外数一数二的好大学,还在美国考了注册会计师资格证。儿子成了反面教材,他26岁,家里同一栋单元楼二层有家烤肉店正在招服务员,一个月能有4000块钱。刘淑珍和儿子商量,去那里上班,每天搭电梯就能回家里吃饭,还不用花钱租房子。

陆伟不说话,两只眼睛盯着手机屏幕。父亲陆天升(化名)来气了,抬高音量,“我们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得养你二十多岁的!”

陆伟也急于让生活恢复正常,从豫章书院出来的6年里,他躲在家里,不愿意出门、没什么朋友,也睡不好觉,半夜三点会突然惊醒,冷汗顺着额头淌进眼睛里,他撕掉衣服,坐在床上大声喊叫。有一次,他爬到楼上,站在那里颤颤巍巍地哭,“我不敢死,不敢跳下去”。

坐在窗前打电话的陆伟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2015年,陆伟和父亲吵了一架,激动时,父亲说要“叫豫章再把你抓进去”,他慌了、害怕了,母亲看着他的眼睛里有凶气,让父亲连夜开车回了老家。父亲陆天升压低声音,“他说要杀了我们啊!”他埋怨自己“生一个这样没用的小孩”,朋友们的孩子都忙着考研、工作和相亲,按着常规的生命轨迹走,自己的儿子永远卡在二十岁。

豫章书院成了横亘在陆伟人生道路上的一座山,他想做愚公,缓慢地把那座山清理掉。陆天升展示了墙上墙皮脱落的痕迹,这是儿子当初拿椅子砸墙留下的。

这是一切的开端——2013年,陆伟高考失利,陆天升花两万块给他谈妥了一个专科学校。陆伟不同意,他想复读,考深圳大学。9月1日开学,他不去读书,在家里吵了两天架,隔着门,父亲骂他是混蛋,“浪费我们两万块”,他生气了,举起椅子砸坏了家里的墙和房门。

砸门的当天,父母亲去考察了豫章书院,刘淑珍看到豫章书院的孩子们都彬彬有礼,遇到长辈,点头、鞠躬、问好,这是她在儿子身上从没见过的。这里提倡国学,正合了陆天升的意,他崇尚一切仿古的东西。

在他们的观念里,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。每次看到电视上给妈妈洗脚的公益广告,他们得把儿子叫过来,教导一番,要尊敬长辈。两天后,他们把儿子送进了豫章学院,期待在一年后收获一个全新的儿子。

但陆伟形容,豫章书院展现给家长的都是伪装样子。事实上,他在里面挨打,每次给父母亲写信、打电话,有教官在一旁看着,“我想回家”是严格禁止提及的,如果讲到书院的不好,会马上被切断电话。

豫章书院的一些规定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受害者们描述在豫章书院的日子里,吃带毛的猪皮、掉色的黄瓜和混着碎布的海带,免不了挨打,屁股上总是带着黑色淤青,陆伟为了巴结学长,连妈妈准备的棉袜子都当礼物送了人。学生赵初记得,有次全体学生食物中毒,被要求坐在一间大教室里喝了一下午盐水。

陆伟的宿舍里30多号人,有逃学的、打架的、迷恋上网的,一个30多岁的男人被父母送来戒毒,犯毒瘾的时候,用指甲抠墙皮上的白沫吸。三个月时间,陆伟瘦了20斤。外婆去到学校,隔着门看见他脸色蜡黄、瘦了一大圈,回到家里哭了几次,父亲终于点头,提前把他接出来。

出来以后,陆伟发现,他已经没办法正常生活。有段日子,他花6000块钱报了托福培训班,计划每天背200个单词,然后去美国留学,就像姐姐那样。单词书买回来,没看上几行就开始生气,“我在干吗?我已经背过这个单词了。”于是,他又一次陷入仇恨里。

但在父亲看来,这事情有另一个答案,“那本书你看看他翻开过第二页没有!”他以此证明儿子的不争气,姥姥有另一个角度,“每天就抱着一本英语书在那呆坐着,说要学英语,但连动都不动”。

其他离开豫章书院的孩子同样生活在阴影之下。大连男孩贝贝离开豫章书院那天是个晚上,直到飞机轮子落到地上,贝贝觉得自己垮掉了、放松了,终于回来了。

在豫章书院,贝贝每晚都梦见回到家里。但真的回家,连着三天,他不敢睡觉,担心一睁眼,又回到豫章书院。直到第四天,实在撑不住了,他趁父母白天上班,一个人呆在家里睡觉,枕头下面放一把刀,到晚上父母下班,他离开家里,去网吧、银行和麦当劳熬一个晚上。

连续几个月时间,贝贝出门要带一把尖头的小刀,没有保护壳,自己用卫生纸裹了几层,还有几次划伤了腿。他害怕车,不信任任何人,母亲带他去医院治疗,车开到一半,发现走在相反的方向,他掏出刀对着母亲吼,“你又要把我送到那里去!”然后,他从时速四十公里的车上跳下去了。

母亲为他找了个心理医生,心理医生记得第一次见贝贝的时候,他穿件黑衣服,肩膀上都是头皮屑,情绪激动的时候,他会突然掐住心理医生的脖子,质问她: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?是不是装的?你是不是想把我关进去?”

受害者的“复仇”

一直以来,受害者们没有停止控诉。但起初,并没有人关注到他们。陆伟在微博上发帖,给媒体标签的博主挨个发私信,没有得到回应。贝贝持续在各个社交网站私信联系博主,直到2017年10月,他找到了博主“温柔”。

温柔以一篇《中国到底有多少个杨永信?》引发舆论关注,文章里,豫章书院是“一些家长亲手放出来的恶魔”,这些家长“一边说着为孩子好,一边源源不断地将他们送进暗无天日的‘人间地狱’”。

豫章书院前身——龙悔学校门口放置的孔子像,传闻孔子像左眼安装着针孔摄像头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文章发布的当天下午,豫章书院官方网站关闭。陆伟看到了这篇文章后,“20岁那种生龙活虎的劲就来了”,他感觉活过来了,回到了四年前自己还没被抓进去的时候。

刚曝光的时候,上百个受害者通过知乎、微博找到温柔,甚至有人是辞了职跑去的。每天都有记者找到他,温柔干脆建了个记者群。也有律师愿意为他们提供法律帮助,北京很快组织了一个律师团。

群聊里永远是热烈的氛围,每天能产生几百条聊天记录。

2017年11月8日,豫章书院主动申请停办;当年12月7日,在多名学生联合报案下,豫章书院被正式立案调查,成为戒网瘾学校第一案。

越来越多志愿者加入他们,有学法律的大学生、有其他同类学校的受害者、有热衷于公益的人,志愿者加入以后,行动显得更专业,每个人定时汇报进展,所有人共享现有资料,还将所有录音文件转换成文字保存。

张影是最早加入的志愿者,他今年33岁,几乎比所有受害者都要大。张影进过宁波的一所武校,豫章书院受害者的经历,他“加倍地经历了一遍”,现在提起那所武校,他依旧咬牙切齿。

张影给受害者们分享自己打倒那家学校的经历:10个孩子一起策划两年多,凑出来3万块钱,在工地上雇了一个年轻工人,一个月2000块,把他送到学校里。半年时间里,“卧底”随身带着拍摄设备,张影不定期去看望他,把证据带出来。后来,那些拍下来的视频被刻成光盘,10个孩子带着去网吧、碟片店和大街上发。最后,学校主动关闭了。

后来,张影成了反杨永信组织的一员,杨永信“冒一次头我们打一次”。现在,他打算把对付杨永信的经验用到对付吴军豹身上。

志愿者们还帮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。有受害者被注销学籍,得教他们怎么回到学校读书;为走出阴影,有受害者想开个美甲店,志愿者会陪他一起选好开店的地址;还有愿意主动配合报案的,志愿者也会协助他们搜集一切可能的证据。

陆伟相信志愿者们,尽管他们以代号相称,藏在微信名片背后的真实身份谁也不知道。但陆伟像个溺水的人,志愿者们是岸上伸来的稻草,他紧紧攥住。外婆觉得,这段日子里,他像“换了个人”,每天忙着出门调查取证,在网上联系其他学生和记者,“眼睛能聚焦了,开始跟人说话了”。

豫章书院曾经的宣传广告已被遮盖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这只是一场孩子们的战争

可陆天升不这么认为,他觉得儿子的维权是自以为是,“以为能在全国亮个相”,去年,陆伟瞒着父母去北京录节目,节目发在网上,大哥打电话给他,问“你儿子怎么回事?”

今年10月初,温柔发布豫章书院受害者被骚扰、威胁的新文章后,陆伟趁妈妈没注意,拿着她的手机转发在各个微信群里。刘淑珍的大学班长打电话过来,问她“发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?”陆天升也看了那文章,看到后面,还有陆伟的名字,“这样的事情把我们的脸都丢光了!”

顺着文章留下的联系方式,陆天升找到温柔,催他快点解决豫章书院的事,好让儿子恢复正常生活。

在家长们看来,这只是一场孩子们的战争。

最初的爆料者贝贝曾经争取过母亲的帮助,告诉她自己在豫章书院挨了打,还被要求扛水泥、搬砖,母亲表现得“挺敷衍”。吴军豹则觉得这是他没吃过苦,“我们想想我们70后读书的时候,帮学校搬砖搬桌子,算什么。”

刘淑珍认同吴军豹这套说辞,她把儿子和豫章书院间的矛盾解释为“教学体系不一样”,“有的人就是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,那也没什么错呀。”刘淑珍讲了很多例子,以证明儿子在豫章书院受到的苦“算不上真正的辛苦”——有个邻居每天凌晨四点起床跑步,把自己跑成了南昌市体育运动员。“这才真正叫苦,你遇到了一点点就好像受不了了”。

豫章书院墙上的“书香门第”字样,颜色已经模糊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温柔接触过不少送孩子进入豫章书院的家长。有个妈妈卖了一套房子才凑出学费,把孩子送了进去。豫章书院的官网介绍中提到了招生类型:沉迷网络游戏、厌学辍学、离家出走、早恋叛逆、习惯不良、性格缺陷、暴力倾向、心理偏差等家长和传统学校难以教育和引导的一般不良青少年行为。总之,是不愿意听从父母管教的孩子。

“在我们进去之前,家庭是有极大矛盾的,我们和家长之间的纽带其实已经断掉了。”一位女孩高一被父母送进豫章书院,那以前,她喜欢上一个男孩,经常离家出走半个多月,父母找不到她在哪里,“父母找到了所谓的纽带——豫章书院,但对我们来说是个噩梦,他们已经没办法了,他们觉得这是救命稻草。”

吴军豹也找到温柔,发来四份盖着红章的文件,“承担我区不良行为青少年的教育和行为矫正”。这四份文件被温柔收集起来,在他展示的聊天记录中,吴军豹描述自己:不贪财,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在做一份救赎的事业,那些家长是真的管不住孩子,只能依靠他。

吴军豹对温柔说,有家长给他打电话,孩子手里拿着菜刀,正嚷嚷着要杀了他们。于是,他“赶过去,冒生命危险控制住”。还有一次,一个孩子爬到楼上要自杀,家长站在楼底下哭,是“我们的心理咨询师巧妙引导”,化解了这场危机。而现在,“网络舆论权被会上网的年轻人占据了,您们倾听网络能力稍弱的家长阶层心声了吗?”

2017年11月5日,豫章书院开放日,校长任伟强一身中山装打扮,“家长们把孩子们送到这里,就是希望孩子变得听话、不会闯祸、不会伤害自己。”家长们纷纷鼓起掌来,高喊着“支持书院!”

陆伟将当天的直播拿给母亲看。刘淑珍指着一个教官说,就是这个人承诺不会打你。陆伟咬着牙,又讲了自己挨打的事,心底里,他希望父母承认当初送他进去过于草率。

但母亲反过来劝他“退一步海阔天空”。至少在曝光以前,豫章书院在网络上没有负面消息,各种媒体报道过它,有专家为它站台,把孩子送进去的时候,校长带他们参观,承诺“绝对不会对孩子进行任何体罚虐待”,陆天升还要求学校写了保证书,孩子出来要是完好无损的。

学校到处都装了摄像头,家长签合同后,会拥有一个账号和密码,登入指定网站能看到孩子的一举一动。家长们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的孩子永远是蹦蹦跳跳、谦和有礼的样子。

“有些人已经选择淡忘了,大家有不同的追求”

这两年,热闹的受害者群里冷淡下来了。陆伟找贝贝,贝贝没有回复,他要读书;又去找温柔,温柔没有回复,他要写小说;有个姓张的受害者答应“一定要告他(吴军豹)”,后来打电话过去是母亲接的,“已经圆满解决了”。

志愿者们也受到不小的压力,最多的时候,志愿者发展到24人,现在只剩下8个。刚曝光的时候,一位豫章书院的教官发来截图,有人要“废掉温柔两只手”。温柔害怕了,那段时间,他恐惧,睡觉一定要反锁门,还要在门口堵上桌子。连续一个多月时间,他尽量不出门,一定要出去的时候必须戴口罩,随时担心被跟踪。

更多人选择放下,张影统计了56个受害者的名单,其中有接近40人已经失去联系,他们消失了、不想管了,甚至有人和志愿者反目成仇,认为志愿者是在消费他们的痛苦过往。

今年五月,吴军豹找到陆伟家的珠宝店,堵在门口要请他吃饭,“调节我们的关系”,珠宝店门口的摄像头记录下了一切。

2019年5月,吴军豹来到陆伟家的珠宝店,图为监控录像摄下的画面。受访者供图

他还给陆天升打了电话,说陆伟在微博上发“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”,他要起诉陆伟。陆天升气冲冲地告诉儿子,迟早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,“我管不了你了!”

吴军豹否认了这些指控,在电话里,他向新京报记者回复:“从来没有威胁过谁,这些事都与我无关。”

现在,公安局的人甚至和陆伟混熟了,见到他会摇头。陆伟想起来新的资料就去公安局跑一趟,最开始几乎天天去,现在成了一周去一次,夏天的时候,警察都觉得他不容易,“大热天的你一趟趟跑”,“没办法啊”,陆伟说,他放不下这件事。

办案民警聂警官告诉他,民警也在努力办案,陆伟提供的线索他都去核实过了,有消息说龙鞭是嵌在窗户上的圆形钢条,聂警官去看了,现在窗户已经换了方形钢条,有人指出大门口的孔子像左眼是个针孔摄像头,聂警官也查了,现在那是对平常的石像眼睛,有学生提出村民们参与抓人能分得几百元报酬,聂警官去村子里问,村民们说没有这回事。

负责这个案子的检察官黄建霞,儿子和陆伟差不多大,陆伟几次去检察院找她,反复问“什么时候抓吴军豹?”

黄检察官说,两年来,公安在持续搜集证据,检察院经研讨认为“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”,要求公安补充证据。此后,公安第二次移送证据,“还是没有补充到实质性的证据”,再次被发回补充侦查。

豫章书院前的牌坊。新京报记者卫潇雨 摄

说完,她反过来开始劝陆伟,“人生就是一场修行”,认为他应该“把这个事情当作一种磨练”,陆伟打断她,“我个人认为这是虐待。”

“现在他学校都关停了,他亏本亏得自己都要自杀了,你知道吧?他自己都要卖房卖地来赔这些学生”,黄检察官认为陆伟不能“一辈子活在仇恨中”,要跨过去。

陆伟不愿意跨过去。

他几乎每天都要联络贝贝,贝贝是最早的爆料者,也是陆伟最信任的人。陆伟去公安局汇报进展、看到“美国版吴军豹”的文章、豫章书院建院885周年庆典的旧文章,都发给贝贝。但半年时间里,贝贝只回复了一条:“我最近太忙了,暂时没有时间管,不好意思。”

贝贝不再主动提起豫章书院的事,“仿佛把自己搞得像一个受害者似的”,他得有自己的生活。豫章书院被曝光后,母亲向他道了歉,接受了半年多的心理治疗,贝贝决定放下了,现在,他重新回到学校读大一。

陆伟还是不断地、重复地找到受害者,第一句话就是,“你什么时候去报警?”

“三天两天打你电话问要不要报警,其实有些人已经选择淡忘了,大家有不同的追求。”张影觉得,陆伟做事太极端了。

跷跷板的两端

豫章书院志愿者核心群里共3个受害者——除了最初的爆料者贝贝,第一个拿到立案通知书的陆伟,还有一个是证据最全的赵初。

赵初在报案与否之间犹豫。陆伟寄希望于赵初,今年9月29日,赵初来到南昌,和陆伟、张影、她最好的朋友李游,四个人一起吃了顿火锅。像桌中间的红白两色鸳鸯锅一样,他们分成了态度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:陆伟和张影是坚定的斗争者,另一边的受害者李游已经放下,现在在一家美甲店做会计。这顿饭,他们都想要争取赵初。

这是赵初第二次来南昌。上一次来南昌,她答应陆伟要去报案,一下火车,却被李游接走了。最后,赵初发消息给陆伟,她不想报案了,删掉上百条关于豫章书院的微博。

这次,通过温柔发布的文章,她又一次决定报案,还随身带了全部证据,用牛皮纸袋装着,有一本新华字典那么厚——她在豫章书院里全部的日记、和同学们传的小纸条、母亲给豫章书院的银行流水账单和一万多元的慈善捐赠收据、毕业照、请假条和一本招生简介。

火锅店的包厢有两张桌子,李游选了靠墙的那张,还特地关了门,担心谈话里提到豫章书院,别人“会投以异样的眼光”。

在陆伟看来,李游已经走出阴影了。而李游看来,除了陆伟,其他人全都走出来了,如果没有张影,她相信陆伟也能走出来。“像心理催眠一样,本来已经出来了,一下子带回去,然后印象就更深了。”

李游先回忆起进入豫章书院的第一天,学生们都会被关进“烦闷室”,那是个10多平方米的小黑屋,有发霉的绿色军被,旁边就是一个蹲坑。被关在里面,李游哭着睡着了,醒了以后,她想通了、和解了。那以前,她不爱读书,抽烟、喝酒、谈恋爱,一个星期有五个晚上在酒吧,另外两个晚上跑到外地玩。“我这个样子不来这里,我还能去哪?”

张影反驳回去,他认为即便像李游这样能轻松地回忆起豫章书院往事的人也有创伤,“只是把外面一层虚假的壳套在了原有的创伤上。”

这顿饭过后,赵初开始想,如果父母知道了报案这件事会不会伤心?这些年他们认为她放下了,但是,现在她把这些都推翻了。

陆伟觉得,赵初是“站在跷跷板的正中间”。

今年年初,张影和陆伟承诺,他有在公检法机构的朋友,“这次一定给你搞定”。听了张影的话,陆伟向妈妈承诺,“这两天就可以搞定”,刘淑珍等了一个月再问,答复又是“这两天”。

刘淑珍劝他,“六年就六年,你放下了还是个好孩子,是吧?”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会儿,“你这样耗下去没意义。”

今年10月,陆伟和李游重新坐到了一起,谈起一个月前的那顿火锅 ,陆伟很沉默,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。他突然间提问,“豹哥(吴军豹)现在在干吗?”

陆伟熟练地点开微博,吴军豹微博里写道:本人自豫章书院学校解散后,淡泊讨生活……二年都过去了,我想过点远离是非的日子……

文|新京报记者 卫潇雨 实习生 郑丹

编辑|陈晓舒 校对 | 刘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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